荷荷荷荷池

偶尔写写东西

最心动的时候 是你在望着我
以为是一场谋杀

【启月新年联文】三.三生缘

第三部分·第二世第三篇

注:第一世第一篇

注:第一世第二篇

注:第二世第三篇

注:第一世第四篇

注:第一世第五篇

注:第二世第一篇

注:第二世第二篇
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
 

新月曲如眉,未有团圆意

 

红豆不堪看,满眼相思泪

 

终日劈桃穰,人在心儿里

 

两耳隔墙花,早晚成连理

 
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

一九三九年 北平
“据最新战况来报,继武汉南昌会战失利后,侵略者气焰甚极嚣张,一路沿长江南下…”
“前方消息来报,华中战略重镇长沙发现几个日方探子的行踪,第九战区司令部表示长沙全军将严阵以待,誓死捍城。”
实木桌上摆一架暗红色收音机,印着鸟语花香的图景。
大匣子里传出的女声语调婉转,到仍是无知无觉,没肺没心,像在讲一件稀松平常不过的小事。
只是不知国土之上有多少听者仍以相同的姿态,犹唱着后庭空花。
这形势倒是一日不比一日了,尹新月叹罢,不知怎的就想起私塾先生曾教的一句诗。
感时花溅泪,恨别鸟惊心。

 

长江腹地而上,山高水远,行行重行行。
南昌,武汉,岳阳皆已溃败,那长沙岂不是,她不敢多想下去。
尹新月闭目思索了一会,复又眨一眨,还是攥紧了小拳头。
罢了,谁叫他是张启山呢?
即使北平的新月饭店再好,可以护她平安顺遂的一辈子,可这硕大的北平城就是少了一个他啊。
以前粘着他的时候,旁人总说:“你要让他笑啊,才能让他喜欢你。”
可是每次他一冲她笑啊,
明明是她又先爱上他。

 

在衣柜里捡了那套黑色西装出来,翻手扣上帽子,戴一副小圆框墨镜,上一刻还穿着洋裙的小夫人便成了风流少年郎。
看着镜子里的自己
倏忽时间就这样行的飞快呀
上一次穿它还是去那北平站招呼彭三鞭,彼时自己还是那个气性甚高的大小姐,还未曾出过远门,未曾恬不知耻地缠着一个男人,未曾接受过别人的传家宝,也未曾知道自己会被冠以张姓。
然后她看见穿着貂皮大衣的张启山款款走下月台。
便知,完了
尹家大院里一朵最是鲜妍娇嫩的小花儿就要折在这穷奇爪子下了。

 

尹新月对这套满是回忆的旧西装很是满意,“这样才方便逃跑嘛。”给父亲留了封字条,素笺情却长,一些不舍得爸爸也离不开夫君之类云云,絮絮叨叨写了一大长段。
临行前从桌上捞了把山楂蜜饯,外面裹了厚厚的雪花糖霜,揣在口袋里。
满意地拍拍口袋:“路上不饿!”
下了楼,不见听奴的身影。
出大门,没看着凶神恶煞的棍奴。
小夫人表示很幸运,一路顺风顺水朝火车站的方向而去。

 

 

“老爷,您放心让小姐再回那长沙?”
听奴问向那位负手而立的男人,许久没得到回答,又偏了目光静静望着窗外,风吹纱幔翻覆。
尹父平日里在商界上绝对属于话应鬼神的老狐狸,这次却意外地一句一句道得缓慢。
“她打小便是个讲不听的主儿,我的话向来左耳进右耳出,现在嫁了人,夫君的安排也不管用咯。”
“我们尹家的女儿,即使受大树的荫蔽,也不会做那依附攀缘的藤萝。”
“与其和我一起在这苟延残喘的北平待着,倒不如让她回去…”
听奴乖觉地点点头,那个小姑娘的身影已经渐渐模糊在十里洋场灯火酒绿之外,几不可见。
有人在衰老,自然也有人该成长。
甚为苦楚
不过也没什么打紧,尹父叹了口气。
他的小女儿有一个欢喜的结局便好
这样就好 别无他求。

 

 

料着张启山此时应该是吃住都在军营里,张府上下不知还剩几个亲信,说不定周围还埋伏了几个日军探子。
小夫人不自觉打了个寒战,自作主张便在天心阁脚下一处驿站安顿,打算一早把张启山堵在那军营大门。
想着那男人必定脚步迟缓眉头紧锁却又望着她无可奈何的样子。
尹新月噗嗤笑出了声:“真是个老古董!”

 

窗外街道上装饰着各异花灯,在树梢上,门檐下,连成缤纷的一串,虽不点亮仍在灰蒙蒙的晚风中散发着光鲜与喜庆的色彩。
小夫人思忖,原来是元旦快来了。
去年这个时候两人还是一起携手站在河畔,看长沙万家灯火,光华不绝。
罢了,又将是一年花灯如昼。

 

夜色渐深,偶尔传来几句寒鸦凄苦的叫声。
混混沌沌欲睡之际,却听闻一阵很远而来的熙攘。
似闯入了一只野兽,裹着初冬尚是凌烈的风,即使它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地踩在十一月天枯黄的落叶上,却发出比尖锐的爪子更令人发怵的焦响声。
这声音 不太对劲
尹新月惊坐而起,奔向窗口。
忽望见南门口方向升起一团火光,炸裂着,叫嚣着,伴着参天的浓烟直冲天蔼。
是火!
一股接一股强烈的热浪伴着呼啸的北风向天心阁方向袭来。
沿途守卫军一路引导百姓向湘江疏散,一路把沿街的水桶推倒,然火舌却一瞬间将那桶子吞噬,火焰倒更滋长了几分。
冲初醒的长沙袒露它尖锐的獠牙。
百姓惶惶恐恐地从睡梦中惊醒,鞋子还未来得及穿上便被人潮拥挤着裹挟着向前,有些直接被吞入火海,有些躲入防空洞被活活逼上绝境,稍微走运点儿的即使远离了火海,却一个不慎重重地摔倒在地,被踩上几脚不再动弹。
人们凄厉的哀号,牲畜痛苦的嘶吼,连同那些千年百年的建筑。
竟轰然火光,付之一炬。

尹新月吓得挪不动步子,倒退几步几欲摔倒在地上。
身子被一双有力的手拉起来,“小姐,快些逃命去吧,渡口我们有军队在指挥撤退。”
驿馆里进来一批军人,一边手忙脚乱地驱散人群,一边热心地点醒她。
“这长沙,待不得了。”

 

长沙成了一盘残局。
以湘江为界,一半生死相搏,一半风平浪静,这冰火两重天,残酷得不似人世。
张启山果然是个在哪都很出众的人,约莫着半夜起的太突然没有披上大氅,只一件简单不过的军装,独立垅头指挥疏散登船。
渡口风大,吹散迷津,丈夫好看的眉眼更加分明。
一株青松,就那么挺拔瞩目地生长在她的心上。
尹新月彼时已是气喘吁吁,被人群挤的只剩半条小命,仍小碎步向他奔去。
一路用手背蹭蹭脸颊,黑乎乎的像是从煤矿里刚摸爬出来。
摸摸昔日里高高扎起的骄傲的小马尾,已经散落凌乱,发尾还带着些被烧焦的触感。
低头看看身上的衣服,黑色的西装上黄一块灰一块沾满了泥土,甚为滑稽。
小夫人的脚步顿了一顿。
那么,就给他试试我从北平带来的蜜饯吧,说我只是想让他尝尝才偷跑回来的。
像个未长大的孩子,总是爱给自己找千百个理由搪塞。
小手往口袋里摸,哪还有那裹满糖霜的蜜饯。
指尖黏糊糊的,心里冰凉凉的。

 

长沙城内火光映着星夜,百姓从宽街窄巷里如潮般尖叫喧嚷着往湘江渡口涌来。
唯有尹新月,停步,终于抑制不住地仰头痛哭了起来。
眼泪,一滴,一滴
委屈地划过脸颊,掉进人群,落入尘埃。
没有好看裙子,没有精致妆容,没有高高的辫子,没有蜜饯零嘴,不复以往那般骄傲又跋扈的架势,尹新月还是那个尹新月吗?
她曾以为自己答应他乖乖回到北平时,已经是他身边那个成熟而勇敢可以与他同担祸福的人了。
原来所谓大小姐的头衔,九门提督夫人的身份,放在身家性命面前这么掂一掂,不过是别人给予她的一把保护伞而已。
离了父亲没了张启山,她从来都是个怯懦的人,在火光沸天中狼狈逃窜,在浓浓烟雾里掩面而咳,心绪难平便用眼泪消化恐惧。
她还有什么理由去向他讨要拥抱,成为他的累赘呢
是进,继续走向他身侧那个更加危险的位置。
抑是退,固守摇摇欲坠的北平,委曲求全望眼欲穿地盼征人而归。
她突然不知所措。

 

透过闪烁的泪光,眼前的世界变得黯淡下来,小夫人还未抬手擦擦泪眼,却被人抢先了一步。
头被下巴枕着,手强制地圈住他的腰,脸颊贴在他结实紧凑的肌理上,这世上,除了张启山,怕是也没人敢这么对尹新月了吧。
“你怎么来了?”
小夫人哽咽地吸吸鼻子,犯错了的人哪敢吱声。
“受伤了?”
小夫人摇摇头,把更加汹涌的眼泪往他身上蹭。
“那便好,”张启山终于肯放过她的脑袋,低头看向怀里脏脏的小人,轻吻一下她的额头。
“别害怕,明天…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。”
小夫人气的踮脚咬了他颈窝子一口。
瘦了,
锁骨硌着她生疼。
心里如是想,骗子张启山你个大骗子,你真当我没见过火灾吗,这么大的火怕是半个城都要殒了。
张启山无奈地长叹,包容着小夫人的无名之火。
他知道,长沙这般模样,被吓到的又何止是她呢。
自顾自想起前半月长沙部署司收到的内容为焦土政策的上级密函。
“长沙如失陷,务将全城焚毁,望事前妥密准备,勿误!”
悉数可救援的水早便换成了汽油,只是未想天灾来得如此突然。
本就是一场死局啊
半分退路没给你留。

 

尹新月那颗被火灼烧着的不安的心,在张启山的怀抱里归于安定。
张启山身上沾了湘江一夜风露的凉薄,终于在尹新月温暖的体温中消融。
我是劫后余生的你,你是余生不尽的我。

 

当她一腔激奋孤身迈入这喧沸城池时,
或许仍是懵懂的,只知道一味追随他的步伐。而此刻,她却忽然把一切看的通透了。
生如何?死亦如何?有个他便够了。
此刻温柔情怀,就算不是毕生不可得,也是不可多得。
张启山从不失言,而他说了与长沙共存亡。
所以她也来了。
北平再好又与她有什么相干呢。
若一生当真与一人共折,也不算白遭。

 

即使他的爱有十分,八分在于钟爱世人,仅有的却全给了她,倾其所有,半分不给自己留着。
那他呢?
他是尹新月的十分啊。
他是眼前荡漾的湘江,他是爱情本身的模样。

 
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
敬请期待第二世第四篇@最难将息

 

评论(31)

热度(104)